四
一转眼，恩玉已经六岁。他是在父亲亨喜的百般呵护中长大的。 小恩玉长着圆圆的脸蛋，白净的皮肤，性格欢快活泼，聪明伶俐，非常可爱。父亲整天领着他到处走动，让他见见世面。亲戚朋友也都夸小恩玉长得好，非常可爱。冬天，恩玉的头上戴着黄妈做的布老虎，在红色缎子上面绣着黄色老虎的图案，非常鲜艳。小娃娃身穿蓝色锦缎小袄，脚着毡靰鞡，在雪地里奔跑，煞是好看。
腊月二十三，过小年。到了晚上，掌灯的时候，老亨喜给恩玉用秫秸编插成马车，马车上坐着灶王爷，灶王爷身上还背着长枪，马车后边还跟着几个小鬼，是灶王爷的跟班。编好之后，拿到厨房，放到灶坑里烧掉，告诉恩玉，今天晚上灶王爷要上天去见玉皇大帝。灶王爷工作一年，现在要回到天上向玉皇大帝汇报，报告这一家的生活，是否有人懒惰，是否浪费东西。到了三十晚上十二点回来继续上任，到时候大家伙还要出去接神呢。说完又把恩玉领到房山边上，指着烟囱说：“看哪，那烟囱上冒出来的火星子，就是灶王爷上天了。”恩玉看得直愣神，从烟囱里确实冒出了火星子。亨喜边说边叨咕：
灶王爷，本姓张。
骑着马，跨着枪。
到上方，见玉皇。
好话多说，赖话少说。
然后，领着恩玉回屋，来到供桌上给神仙叩头行礼。敬神完毕，把桌子上的灶糖、花生、瓜子，抓给恩玉、黄妈及小福子，还有几个柜台的伙计，让他们也过小年。吃完晚饭，外边噼噼啪啪地放起了鞭炮，非常热闹。
在平常的日子里，亨喜给恩玉讲一点满语，基本是从称呼开始的，如管叫爷爷叫“玛发”，管奶奶叫“玛玛”（后来习惯管奶奶叫“太”），管父亲叫“阿玛”、管母亲叫“讷”、管哥哥叫“阿浑”、管弟弟叫“豆”、管妹妹叫“嫩恩”。
马叫“茂林”、牛叫“乙罕”、羊叫“候您”、花叫“依尔哈”、猫叫“克西克”……
最初的时候，满人是讲满语的，努尔哈赤还创造了满文，使满人的文化固定下来，并有了发展，进关之后，满族人羡慕汉人文化，逐渐说起了汉语。满人虽然说的是汉话，但是不敢忘记先祖的文化，每代满族人都要下一辈学点满语，并尽量保持满人的习惯。教满语可以用字母歌来教。“天是阿卡、地是那，花是伊尔哈，树是海兰，叶是阿巴达哈，萝卜是木勒萨，妈是我讷，爹是阿玛，……
然后是学习《三字经》、《百家姓》。
亨喜教恩玉背诵《三字经》，“人之初、性本善，性相近、习相远……”
恩玉跟着背：“人之初、性本善，性相近、习相远”，小孩子大声背着，那不是背诵，简直是在喊，连房盖都快要掀起来了。
亨喜摸摸恩玉的头，笑眯了眼。
有时也练习对对子，那是《千家诗》里的笠翁对韵“天对地，雨对风，大陆对长空”。
练习完对子，再背诵唐诗宋词，小恩玉学得很像样。
晚上，黄妈给恩玉讲故事，讲满族的来历，她说满人是长白山三仙女的后代。
黄妈是亨喜家的老佣人，是亨喜夫人李氏从娘家带来的，黄妈的老家在盛京西北边的养马场，她的三个儿子和亲戚都在那生活。自己年轻时就来到了李家，李夫人对她不错，帮助她出嫁，支助她养活孩子，她们很对脾气，所以在黄妈老头病逝，儿子也成家后，就过来一直伺候李夫人了。直到恩玉三岁时，李夫人一病不起，撒手人寰，黄妈又开始照顾亨喜老爷和年幼的恩玉。
晚上是恩玉最快乐的时候，黄妈来到屋里，搂着他给他讲故事。
黄妈开始讲故事。
说是从前哪，老早年了，我们满人是长白山三仙女所生。长白山是个好地方，山顶上有温暖清澈的湖水，那湖水碧绿碧绿，清凉甘甜的。周边有各种美丽的鸟儿，漂亮的梅花鹿，仙鹤什么的，都来湖边喝水。长白山下长满了奇花异草，花香扑鼻啊。到处是松树林子，獐狍狐兔到处乱跑，哎呀可好可好啦。天上是蓝天白云，山中长着灵芝、棒槌，木耳、蘑菇，老鼻子啦。
有一天哪，有三位美丽的仙女从天上飞过来，她们往下一看，下边有一潭湖水，于是，她们飞到湖边，用手撩了一下湖水，只觉得湖水温暖清澈，是个洗澡的好地方啊。看看四处无人，她们姐仨开始脱掉纱衣，下水入浴。湖水太好了，把仙女们洗得更加美丽漂亮啦。
洗了半天，都洗累了，她们爬上湖边休息，大姐、二姐都穿好衣裳，三仙女刚要穿衣服，只见衣服上有一枚红色的果子，那枚果子鲜艳夺目，放着奇异的光芒。不远处有一只仙鹊一边叫着，一边盘旋着。这红果应该就是那只仙鹊叼来的。三仙女捡起来，仔细把玩着，爱不释手。两个姐姐催她赶快穿衣裳，她只好将红果放在口中含着，开始穿衣裳。不料，一着急，红果竟一下子掉入肚子里，不久她就感觉昏昏沉沉地，像似怀孕了。于是她对两个姐姐说，“我不能起飞了，像似怀孕了，你们先走吧。”，两个姐姐说：“那好吧，我们先走，等你生下孩子后再走。”说完了呢，两个姐姐飞走了。
十个月后，三仙女生下一个大胖小子，起名叫布库里英顺。后来这个孩子长大了，架着小船，来到人烟多的地方，开始为大家排忧解难，大家伙非常佩服他，推选他为头领，然后这个头领娶妻生子，建立家业，后来这个家族人口越来越多，兴旺壮大，这就是现在的我们这些满人。
哎呀太好了，再讲一个故事呗，恩玉天天缠着黄妈讲故事。于是黄妈又讲了一个老罕王的故事。
说是从前啊，我们满人有一个了不得的人物，大家伙都管他叫老罕王，听说大清国啊，就是老罕王打下的。老罕王年轻的时候，在李总兵手下当茶童，老罕王长得一表人才，身材高大，白净面皮，聪明伶俐，性格好，会办事，深得李总兵一家人的喜爱。
有一天啊，李总兵得到了朝廷密旨，说东北方向，天象异常，将有真龙天子出现，此人脚上有七颗红痦子，一定要捉拿归案，解到京城，得到封赏。李总兵暗中查找此人，发誓一定要找到他，以立功得赏。有一天晚上，小茶童继续伺候李总兵洗脚，李总兵跟茶童唠嗑说，我之所以能当上总兵，是因为脚心上长了六颗黑痦子，是富贵之相。茶童说：大人，我的脚心有七个红点，不知是什么命，李总兵一看，大吃一惊，这不就是朝廷查找的“要犯”吗，但他不动声色，等明天天亮时再捉人不迟。休息时，李总兵将此事告诉了他的七夫人。七夫人不忍心小茶童遭此厄运，决定在半夜的时候救他。到了下半夜，七夫人偷了一匹大青马，把事情告诉了小茶童，让他赶紧逃命去吧。第二天，李总兵发现小茶童不见了，赶紧发兵去追。
这个老罕王跑了半宿，人困马乏呀，就躺在一个树洞里睡着了。大明的追兵过来，望着满树的乌鸦，料到这儿肯定没人，否则早就惊动它们了，于是打马到别处去继续找人。老罕王继续向家乡方向逃跑，他跑到了一处长满芦苇的荒甸子，这时大青马早已累死，自己再也走不动了，便瘫倒在芦苇里边。追兵过来搜了半天，什么也没有找到，于是开始放火烧荒，然后收兵回营邀功请赏去了。
老罕王正在昏睡，被浓烟大火呛醒，只见四周熊熊大火，而自己周边却湿漉漉的没有着火，只见一只黄狗浑身湿透，刚从水坑那边跑来，在老罕王身边打滚，弄湿芦苇，最后它就累倒在地上死了，是黄狗又一次救了老罕王的命。后来老罕王发誓：“今后子孙万代，永远不吃狗肉，不穿狗皮。”这就是满族不吃狗肉、不穿狗皮的来历。
为了感谢乌鸦的救主之恩，老罕王在自己家乡的院子当中竖起高高的杆子，上边有一个木盘，每天在里边放上粮食，动物杂碎等食物，来喂乌鸦，后来成了我们满人的一种习惯，一直传了下来。现在老罕王的皇宫院子里还有他老人家当年立的索伦杆子呢。
再后来，老罕王领兵打仗，还真得了天下。
亨喜家东厢房是店铺，后院却是两进两出的四合院，南院长了许多参天大树。槐树、榆树参差其间。在北院起居室后边还有一个小院，里边种植一些蔬菜，北墙边上还有一个鸡窝，养了一些鸡。顺着墙的一边长着樱桃、丁香之类矮小的树木。
恩玉自己一个人经常到后院去玩，翻开潮湿的青砖，逮蛐蛐、翻蝲蝲蛄。找蚰蜒，火夹子。傍晚的时候偶尔能看到象猫一样的小动物，黄乎乎的，一眨眼就无影无踪了。回去问黄妈，黄妈说，那是黄皮子，专门来偷鸡吃的，恩玉说，那就把它打死呗，黄妈马上大惊失色地说，那可不能打呀，都管它叫黄大仙，那黄大仙会迷人的，你要是打它，它就会来迷你让你迷糊，让你得大病，恩玉吓得直伸舌头。
下雨天，黄妈还给恩玉讲蜘蛛成精、条扫疙瘩成精的故事。告诉它不要自己一个人去后院。
所以下雨时，恩玉总是趴在北窗户上看后院的花草树木，看看有没有蜘蛛精。
五
亨喜领着儿子散步。他们从小南关出来，顺着南北大道向南走去，一路观看店铺街市，街面上虽然商铺较多却并不景气，大街上行人稀少，有一些好像是从外地来的，他们面容枯槁，衣衫褴褛。现在是光绪二十四年，时代变幻，国运不昌。洋人强势蜂拥而来，各种洋玩意儿到处肆虐，冲击着国人的买卖。朝廷衰弱，不断地割地赔款，没办法，只能增加赋税，这却导致了老百姓的生活艰难。朝中老太后擅权，光绪爷虽然亲政，但治国经验不足，大事仍由太后决断。目前光绪皇上身边来了一些维新人物，时刻鼓动变法图强，也许真正的兴邦之时快要来了。沈阳这地方也是难以清净，洋人的势力已经渗透到城西，大片的土地被强行买断征用，特别是日本人更是在距离老城西边二十多里地的地方要兴建工厂。唉，都怪时运不济啊，亨喜边走边寻思着，心情很是不好。
亨喜手拉着恩玉，边走边给他讲盛京老早年的掌故。什么老城的九门八关啦，井字街的钟、鼓二楼啦。老城九门的蜈蚣精啦，小河沿的万泉河啦，还有盛京城周边的四塔和塔湾的舍利塔啦。据说塔湾的舍利塔与北镇的双塔是一模一样的，当时是三座塔，有一次刮大风，栓塔的铁链子断了，有一座塔连夜跑掉，后来就跑到沈阳，就在塔湾那地方停下了。据说那地方的黄土岗是龙头，新来的那座塔就来镇龙头的，以保盛京平安。亨喜回顾着城里正月十五的热闹情景，现在也难以再现了。
一会就走到小南边门，这时的小南边门已经没有了城门楼子，只剩下巨大的豁口，他们从豁口旁边爬上边门的土坡，向四处眺望着。如今这座边门已经名存实亡。想当年，边城里的砖城是方圆九里挺拔峻峭的方城，护卫着金碧辉煌的皇宫。现在呢，砖墙多处坍塌，城门楼破败，楼柱倾斜，楼顶四处露天，野草丛生，老鸹筑巢。所谓的护城河也早已干涸，白茅草老高老高的，垃圾遍地。而这边门呢，原先是夯土整齐，门楼壮观的卫城，边门土墙之外，杨柳依依，田畴千顷，风调雨顺，几处寺庙掩映在树丛之中，农人在田地里劳作，一幅人间佳景令人留连，真不愧是罕王爷选定的风水宝地。
无怪乎康熙爷、乾隆爷、嘉庆爷还有道光爷多次回来东巡祭祖，对盛京大加称赞，真是当之无愧。每位皇爷回故宫之后，除正常的祭祀先祖之外，还诗兴大发，留下圣迹。其中乾隆爷的《盛京赋》，为盛京的景物留下浓重的笔墨，对盛京的描绘是这样的：
於铄盛京，维沈之阳。大山广川，作观万方。虎踞龙盘，紫县浩穰。爰浚周池，爰筑长墉。法天则地，阳耀阴藏。货别隧分，旗亭五重。长白隆隆，沧溟濊濊。形胜之选，奕世永赖。俯临区夏，襟控中外。休养百年，既丰而泰。溯其始谋，继序敢懈。昔我圣祖，三至斯土，棽丽六飞，森沈万旅。孔硕九重，不遑安处。祗谒山陵，亦临朝宁。置酒故宫，用酬父老。乃霈恩施，逮乎编户。匪勤于巡，良慕乎古。闵予弗德，实缵丕基。岁时太庙，陟降格思。缅仰鼎湖，惟瞻惟依。荷天之龙，际时之和。
驾言徂东，络绎羽仪。风举云摇，鳞萃鱼丽。我宾我臣，我行是随。载至神乡，载觐园寝。灵郁崇辉，祥凝巨沈。原庙衣冠，霸陵衾枕。松柏云缦，溪池流淰。荡涤洪炉，陶甄群品。石马悲风，泪泉沾衽。岂必羹墙，一气是禀。聿造故宫，故宫赫赫。聿升太阶，太阶奕奕，无彩之饰，惟厚之积。皓曜照，歙赩乌赤。左墄右平，坤阖乾辟。土壁葛灯，遐哉俭德。诒我孙谋，万年之宅，乃开南端，设席肆筵。爰爵周亲，乃彼鹓鸾。南阳故旧，洒如言言。惟此嘉师，列祖之臣。是噢是咻，是贻我躬。敬之敬之，翼翼惴惴。于亿万岁，皇图永绵。
可是眼的边城只是一条长长的土堆而已，即使是这土堆，也被取土者挖得坑坑洼洼的，有些地方已经挖断，反而堆放了许多垃圾。还有在土墙旁边搭建的小棚，歪歪斜斜，显得破烂不堪。边墙外的树木也是形态扭曲，状如鬼魅。好端端的一座城垣就这样在岁月的风雨侵蚀中即将消失，就好像大清国的命运，已经处在气息奄奄之中，行将就木。
往远处看，往昔的千顷良田，平整如画。现在却是处处坟茔，老鸹乱飞。时值五月天气，有几处不成片的田地，尚未出苗。远处的西南方向就是浑河渡口，被一片片不成行的树丛所遮掩，在灰蒙蒙的烟气之中若隐若现，往远处伸去，形成一条浅色的黑线。亨喜曾经去过多次，以前的景色那是没说的，特别的好。缪翰林曾经将此处命名为盛京八景之一“浑河晚渡”。
当时盛京的名士缪公恩有诗《暮渡浑河》
白草荒庐秋色凄，长河光侵暮云低。
凉波咂雪风声急，古木含烟日影迷。
隔浦人家空寂寂，绕睦禾黍尚凄凄。
一鞭遥指残阳路，不计归程信马蹄。
还有缪恩公的后代缪翰林在《陪京杂述》中也曾赋诗，描写“浑河晚渡”的景色。
城南九余里，行行唱官渡。
河势东北来，风涛截行路。
沙岸人唤舟，波明起鸥鹭。
车马何仓皇，欲渡安能住。
双浆划如飞，残阳下高树。
浑河之景的雄浑壮观，可见一斑。可是现在却毫无生气，没有美感，只有一片黯淡灰暗之色。
五月的天气，太阳已经有了温度，但老亨喜身穿锦缎棉袄，并不感到热度，微风吹来，反倒有些寒意。他感觉自己身体老迈，疾病缠身，儿子年纪尚幼，不禁忧心忡忡。他回顾自己，自幼进学，及长而学习算盘记账，业余时间学习古典诗词颇有所得，长而继承祖业，经营珠宝古玩，一生老成守业，虽无多大成绩，倒也持家有方，家业没有衰败，对得起祖宗。只是国事淹蹇，山河破损，难抑忧愤之情。现在就连眼前的景色也叫人提不起精神来，所说的浑河晚渡，不过是一片低浅的水沟而已，那无边的沙土在茅草之中向远处伸去。
亨喜边走边寻思，不禁口占一绝：《春日城垣远眺述怀》：
城垣远眺意踟躇，野地浮岚古木疏。
前路迷茫春色冷，浑河西去泥尘淤。
吟罢，长吁短叹，唏嘘不已。旁边的恩玉也不敢吱声，默默地望着父亲，他知道近来父亲的心情一直不好，七岁的小孩子已经知道大人的心情了。在土坡上停留约一个时辰左右，父子俩默默地转身回去。
晚上，亨喜略感身体不适，马上从书架上找出医书《珍珠囊药性赋》、《本草纲目》研究起来。自从夫人李氏五年前病逝以来，亨喜常感悲伤。李氏夫人温柔贤惠，操持家务，甚至帮助打理商铺业务，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，是难得的好帮手。这李氏一旦病殁，对亨喜的打击着实甚大。当时李氏得病时，就是自己查找药方，亲自抓药，进行调养，应该是没事的，结果人还是走了，真是造化弄人哪。
现在自己也时常感到头昏乏力，也许大限将至，也未可知呀。但是即使如此，也得有病治病啊，况且儿子恩玉尚小，自己还不能离去。还要坚持下去。平时吃点补药什么的，用工整的小楷开出方子，让小伙计去药房抓药，经常去的药铺是广生堂药房，药房掌柜的一看方子，就知道是小南关亨喜开的，他开的方子比较有水平。可惜这身体并不听话，眼瞅着一天一天地虚下去，时间长了恐怕就不是那么回事了。想着想着，他睡着了。
至从去小南边门土墙上走了一遭后，一个多月的时间已过，一天早晨，黄妈来到恩玉的房间，把他叫起来，告诉他说老爷没了。恩玉似乎没有听清，只是答应了一声，黄妈又说了一遍，咱家老爷你父亲去世了。小恩玉一听，马上懵了，都不知道是什么感觉。任由黄妈拉着来到前院父亲平时办事的东屋，现在已经设了灵堂，他对着供桌上父亲的牌位叩头。然后黄妈又拉着他到前街的亨禄三叔家去，让他与恩华在一起，不要到处跑。
光绪二十四年六月初一日丑时，爱新觉罗·亨喜（载）病逝，享年四十七岁。亨喜生前是个爱学问的人，琴棋书画样样都会，诗词曲赋也很精通，他与沈阳城内的文人学者多有接触。与当时的名士缪润绂、喜麟、韩小窗等多有往来。他善长山水、人物画，其中《贝勒入关图》、《罕王行猎图》、《辽水冬渔图》、《灰山晴雪图》、《浑河暮鸦图》等，都称赞一时，其中的人物画表达了对于祖上的敬佩。亨喜做事通情达理，对人和善，助人为乐，因此朋友众多。他利用自学的药方，医治了不少人的病痛，叫人敬佩，亨喜的突然故去，令人惋惜，大家悲痛不已。
亨喜是个胸有大志的人，虽身怀学问满腹经纶，却不得施展。守着祖业度日，终不得有用于公府，虽有不甘，也只能靠诗画自娱了。当其自知不久于人世时，曾作绝笔诗以明志，诗云：祖上扬鞭关塞远，从龙问鼎再回乡。伏身闹市甘挨日，将做浮尘化野茫 。
亨喜店铺掌柜的老冯临时当了管事，马上派人将老爷入殓到棺材里，抬到西厢房。一面派人到前街向亨禄三爷禀报。又请来珠林寺的吹鼓手在院内大吹大擂。亨喜的书房已经变成临时办事处，东屋设了灵堂。
亨喜家这时已经过来了许多人。他们是：福明福爷家的大公子全昌及儿子恩善、恩贵，二公子全辉及恩成、恩明、恩英；亨喜的三弟亨禄三爷及大儿子留格。二儿子恩华年纪还小，留在家中与恩玉在一起做伴。四弟亨福四爷及儿子恩海。还有城里另一支叔爷吉康家载字辈的巴图鲁、明海、福海等，吉泰一支载字辈的乌尔恭额一家。还有东关奉恩将军瑞庆家的人，怀远门里奉恩将军盛宽盛老爷家的兄弟和几个儿子。
盛京将军府也派员前来吊唁，宗人府也来人吊唁，宗学笔帖式、萃升书院的山长李维世、尹小泉诸友等前来吊唁，还有一干朋友人等送来挽联。
现在主事的是亨禄三爷，具体办事情的是老冯，他奉亨禄之命将城里能来的亲戚，与亨喜老爷有来往的朋友，能请的都请来了，丧事将在七天后操办，然后将棺材停放在珠林寺，七七四十九天后出殡发送，然后送往城西十里地以外的前金家洼子下葬。
（未完待续）
撰稿：肇洪斌（恆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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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年12月14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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